（十一）

一個多小時後，張小羽走出警察局。

原本兇神惡煞滿臉橫肉的兩個警官，出去一趟之後就變得面帶和藹笑容可親了。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，就準備收拾收拾讓張小羽離開。他突然開口:“晏旭當時也在現場，況且這件事和他拖不了幹系，怎麽沒見他接受審問？”

兩個警官臉色尷尬起來，難道要我們兩個去審問晏家的大少爺嗎？

張小羽冷冷一笑，站起身離開。走到大門口的時候，就看到五個人站在對面看著自己，直接忽視了最左邊的晏旭，張小羽上前握住了媽媽的手，“媽，我沒事，您別擔心了。”張媽媽泣不成聲，被一旁的李叔攙扶著。包潔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，道:“沒動手吧？我聽說裏面有種外表無礙而傷到內裏的懲罰手段，怎麽樣，感覺哪兒疼嗎？”

張小羽搖頭笑了笑，卻牽動了嘴角的淤青，“沒事，我這一身傷都是跟那幫雜碎動手時添的，到了裏面他們就只問我問題，沒敢動手。”

一旁的靳謙垂下眼瞼，眸中神色變幻。

張小羽道:“大家都回去吧。包潔靳謙你們放心，我沒事了，再說明天還要上課。李叔，你攙著我媽先回家休息，她受了驚嚇您多看著點。我......我還有點事，一會就回去。”說完對上晏旭的眼睛，道:“跟我過來！”

晏旭跟在他身後，一直走到馬路邊的路燈。張小羽站在燈光下，伸手觸摸晚風吹動的柳枝，少年溫潤的聲音隨風傳來:“知道我為什麽知道你的來意，而且死也不願和你們晏家接觸嗎？”

晏旭搖頭，問道:“是我們晏家的人洩露了消息？”

“不是，因為你眼前的張小羽，曾經因你之故死在了你們晏家！”

晏旭睜大了眼睛，滿臉的難以置信。張小羽沐浴在橘黃的路燈下，幽幽說道:“我死過一次，再醒來就回到了四年前的現在。你可能會覺得匪夷所思，但這對我來說卻是不想直面的慘痛回憶......”

“我記得上一世你也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，因為我媽不答應你們家的收養，你在晏家壓住了那些強硬措施的聲音，決定親自過來。你花了四年的時間，讓我對你死心塌地，一步一步自願地成為你妹妹的......血罐！我被你騙了四年，最後徹底被你騙了這條命......”

“......你向來疼愛你的妹妹，但她從小體弱多病，又因為是特殊血型所以倍外棘手。你們找了幾年，終於在今年我去賣血之後，發現了和她相同血型又身體健康的我。你花了四年的功夫，精心編織了一個天大的騙局，為了不惜引我上鉤，你更是犧牲自己用所謂的‘愛情’成功把我騙到晏家......”

“......後來，你妹妹生了重病，需要移植新的腎源。你們整個晏家的人都不合適，只有我的......只有我的......”

“我還記得那天晚上，你站在我床前，不再溫柔纏眷地看著我，那個刀疤臉不小心弄撒了麻藥，於是他提議直接開膛破腹，給你們岌岌可危的晏家二小姐換腎源。我被捆在床上，一動也不能動，連嘴裏都被塞了毛巾。手術刀割開皮膚的時候，我疼的直叫，可因為喊不出聲，眼淚嘩嘩地往下掉......”

“......最後我疼得麻木了。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晏家的人，從我身上拿走本來屬於我的東西。你一直站在旁邊，看著我難受，看著我反抗，看著我流淚......但你卻一動不動，直到刀疤臉把我的腎交到你手上，你連看都沒看我，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......”

“......再醒來，我就回到了這裏。”

張小羽狠狠擦了把眼淚，紅著眼睛對晏旭說:“我已經死過一次了，求你放過我，放過我和我媽！我不想......不想再死一次！”

晏旭只覺得有把烈火從咽喉燒到胸口，張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，張小羽的話活像一枚枚冰錐又準又狠地刺進心口，又疼又喊不出聲來。晏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，看著路燈下滿臉淚痕的男生哀求自己，放過他吧。

張小羽不待他回話，抹去淚痕低頭向遠處跑去，一個不小心就撞到了帶著熱氣的肉墻。張小羽淚眼婆娑地擡起頭，靳謙平和的面容帶著少年人的欠缺的沈穩，無聲無息地站在他面前。沒想到自己這麽狼狽地出現在靳謙面前，張小羽低下頭什麽也沒說就跑遠了。

靳謙轉過身目送他離開，直到身影消失在轉角才回過頭。黑黝黝的深邃眼眸帶著讓人難以直視的氣勢，直逼長身玉立默默無聲的晏旭。晏旭捂著心臟，只覺像活吞了蓮芯一路從舌尖苦到心口。麻麻的苦澀得他連開口說話都是種享受。靳謙盯了他一會兒，轉身什麽也不說地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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